‧注意事項

 

 此為「妖夜綺談-宵闇異聞記事」企劃之創作。

 參與角色:千代宮 和澄

 本文是 If 發展的番外故事,但本篇其實也是基於這個未來而產生的故事

 內容物不算是什麼愉快的故事,這點還請注意。

 另外,文筆不好還請多多包涵(鞠躬)

 


 

【妖夜綺談】月與花火:未被扭曲的正確未來

 

  咳、咳咳──輕微的咳嗽聲,零零落落地掉在不容易被人打擾的角落房間。

  咳嗽聲慢慢緩和減弱,最後終於止住而周圍的空氣亦得以回歸寧靜,平穩的呼吸持續了一小段時間,又如無預警跌了一跤一樣,呼吸的規律節奏忽然再度被打亂,重新回到不久之前咳不停的狀態。

  從早上醒來就時不時輕咳,你的身體依舊虛虛浮浮沒什麼力氣,而腦袋意識倒還算清晰,你認為今日的狀況還不錯,看來自己可以多活一天──毫無靈力資質的你幼時便被發現易成為非人之輩作祟的目標,時而遭到充斥報復性質的強力詛咒,這層影響之下一直體弱多病;原本以為很有可能活不到七歲,如今卻也好不容易熬到了成年,或許是受到了神明的保佑,但更有一個理由使你拚命撐過糾纏自己不放的折磨。

  不知不覺,為了不打擾到你的休養而放輕的腳步,停止於你的房門口。

  

  「和澄哥哥。剛剛聽到你在咳嗽,不要緊吧?今天的身體狀況如何?」

  

  一邊詢問、一邊小心翼翼拉開紙門的是,小你九歲的弟弟「和司」。

  與生來就有某種缺陷的你不同,和司是正常且具有靈力資質的健康孩子,在你時常讓家裡陷入悲傷憂慮的情況下,和司的誕生對整個家來說是一個救贖。而和司也著實是個很好的孩子,明明你沒能跟年長你三歲的兄長「和己」一樣當個可靠的哥哥,他非但沒有瞧不起你,好好視你為兄長之外,甚至非常親近你。

  和司輕手輕腳迅速進到房內並隨即將門拉上,深怕吹進來的風會害你著涼生病,你不禁會心一笑。

  「沒事的。雖然有咳嗽,可是我今天的狀況還不錯。」

  你朝坐到床邊和司伸出手而輕撫著他的頭,如同以往欲平撫他心裡滿溢出來的擔憂。

  這種隨時都可能惡化而危及性命的狀況,一再令年幼的弟弟感到不安。

  

  ──不行!不要到其他地方,澄哥哥!

  

  五年前的某個望月之夜,年僅七歲的和司用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這麼對你說著。

  那個時候,你又因為一個外來的作祟生了場大病,脫離險境的身體漸漸回到能夠下床活動的狀態,生病期間裡和司沒辦法與你見面而相當擔心你,知道你的狀況比較好一些後,他便來你的房間想稍微說說話,於是,你們在盈滿的圓月陪伴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偶爾抬頭仰望佇立天際而沉默俯視一切的月讀尊。

  凝望著月亮,一般情況大多理應如此──將視線再次放回你身上的和司,卻察覺到了你並不是注視著月亮,而是略微恍惚出神地看著未受到月光照耀的樹林深處,凝聚的闇色如深淵似的吸引了你的目光

  這樣的你就像是要離開這個世間,或許是下意識裡隨波逐流的念頭毫無自覺洩漏了出來,使得身旁時時刻刻將注意力放在你的和司敏銳地從中感受到了什麼,一股恐懼便眨眼間在和司心中蔓延開來。

  當你回過神來,即看見和司著急抓住你的衣袖的模樣,年幼卻仍算是穩重性格的和司對那樣狀態的你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手足無措地說著像在耍脾氣的話,絲毫不肯退讓且不願意接受其他意見,這大概是弟弟第一次對你說出好似任性要求的話。最後,為了安撫弟弟的情緒,你便跟他做了一個約定。

  自己哪裡也不會去──你跟和司這麼約好了,所以你現在還在這裡。

  

  「對了。和司,你在六生書院還適應嗎?」

  「還可以吧。就是奇怪的人還不少。」

  

  前一段時日,年滿十二歲不久的弟弟決定接受這些年以來官方機構對千代宮家的邀請──千代宮家負責維護的千陽神社以褉祓聞名,特別是主負責的本家人常具有靈力方面的資質,才成為招攬目標──他隻身離開家鄉前往帝都,進入了專門培育官籍陰陽師的「六生書院」,而目前正值放假期間才得以回到家中。

  至於和司做出這個決定的理由,毫無疑問是因為你,你即便並未如此期望,也阻止不了弟弟的決心。

  「我……不論如何,我一定會找到讓和澄哥哥不再遭受這些折磨的方法!」

  和司用著極為認真的眼神向你說著,你垂下眉毛,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微笑。

  「我很高興和司你的這份心意,不過,也別太勉強自己了喔。」

  「啊,差點忘了。我是拿在帝都買到的綠茶甜點給和澄哥哥吃的。」

  擱在一邊的木盒被和司打開之後,典雅的茶香與輕微的甜味一同減緩了些微凝重的氛圍。

  看著弟弟依照自己喜好買來的和式點心,心中感受到一股弟弟帶給自己的暖意。

  「謝謝你喔,和司。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呢,我們一起吃吧。」

  當你一笑,和司也跟著展露笑靨回應你。

  

  你跟弟弟愉快地吃著點心,隔了一些日子沒見面,兩人都忍不住多聊了一點。

  

  如果可以的話,你打從心底希望這段時光能持續下去。

  只是,往往產生這般念頭的時候,就將顛覆一切的命運吸引過來了。

  

  

※ ※ ※ ※ ※

  

  「咳、咳咳、咳……」

  空氣裡飄揚的無數灰塵顆粒,惹得本就過於病弱的你彎腰掩著口鼻不斷猛咳。

  縱使處境再痛苦,也不能阻撓你另一隻不停翻找東西的手──待在家裡的其中一個書庫的你,翻過一本又一本的古書籍,一股分秒必爭的緊張感顯露於面容,動手翻找的同時,亦絞盡腦汁努力回想一本曾經閱讀過的古書籍,基本上只能與書本相伴的你,記得自己應是看過記述某種怪異的文獻資料才對。

  現在你非找到那本書不可,這全是因為晚飯過後家中接到村長派人傳達的消息。

  

  ──來自帝都的討伐隊伍下落不明,從最後接獲的請求支援訊息來看,似乎陷入苦戰,

  ──目前,帝都也以對剛好在附近的厄除下達支援命令。

  

  這陣子附近一座山林發生了怪事,凡是進入森林的人幾乎無一例外失蹤了,周邊幾個村子的村長透過隱密的管道聯合請願下,官方特殊機關先是派來一支調查小隊,確定實為妖異所為後則正式派出十紋軍人及六生陰陽師組成的討伐隊伍,隊伍成員裡包含你那位已進入書院六年而剛升為得業生的弟弟。

  得知消息的祖母跟母親表面上還算鎮定,細微之處仍可看出無法抑止的錯愕、擔心跟焦急。

  從旁聽到這項消息的你自然也是憂心忡忡,隨後被母親柔聲勸回房休息,你便提著沉重的步伐回房,滿腦子都是這個忽然降臨的噩耗,綿延不絕的擔憂彷彿一顆顆小石子不間斷地投入水池──完全無法恢復平靜,不過,小石子所激起的不單單是水花和漣漪,也一點一點喚起沉澱於最底部的零星記憶。

  

  「咳咳……找到了、就是這個……」語畢,你緩緩從書堆中起身。

  

  手中拿著一本夾著古地圖的泛黃老舊書籍,這本書記錄了一些各地區關於神怪的傳說及實地考察資料,回想消息提到的少許怪異相關情報,意外地跟裡頭記載的某一怪異有不少吻合之處,再依記述比對現今地圖不禁猜想有很大的機率就是此次討伐的目標,你認為這份資料應該能作為眾人擬定討伐對策的參考。

  連忙想著要將這本書的事告訴大家,走到書庫門邊,抬眼瞧見外頭已然深沉的夜色。

  你不由得一楞,呆看著無垠的夜空而腦海就浮現這麼一個問題。

  

  ──此時此刻,該由誰去傳遞這份情報?

  

  祖父、父親及兄長這幾日早已被要求協助此次行動而不在家,甚至連已出嫁的姊姊也作為前巫女主動前去幫忙,家中只剩下祖母跟母親、還有你而已。無論如何,你都不可能讓祖母跟母親深夜外出冒這種險。

  注視著吞沒眼前所及範圍的漆黑,抿著嘴緊緊捏住那本書,輕輕一個眨眼後默默走回房間。

  一回到房間,你帶上兄長這些年為你做的護身符及各類保護作用的符咒,姑且做些延命措施以提高自己能到達目的地的可能性;不一會兒,你一個人帶著那本書悄悄地離開了清明之神領域的庇護。

  你的時間有限,不管身體能不能負荷,都必須加緊腳步。

  

  二十多年來,久違來到外面的世界,就立刻感受到扎針似的惡意。

  是蟄伏觀察時洩露的意念,可對長年多次遭到侵擾的你,這尚不足以絆住你前進。

  

  按地圖上的指引趕著路,心想還差一小段路就要抵達眾人的據點,背脊卻猛地一個寒顫──開始行動了,隱身於暗處的東西迅速襲向你,你能做的僅有逃跑,於是終究被逼入有問題的山林周圍的樹林。

  一路上跌跌撞撞,夜晚光線不足,茂密的枝葉又使得視線更為糟糕,只能倉皇逃著而無法好好思考。

  也許是人的本能,雙眼捕捉到一點銀白光芒的一瞬間,你便往那處衝了過去。

  

  微薄月光之下朦朧映著,一名整身深色衣著的黑髮男子。

  當眼尾上挑尖銳而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眸往你的方向一瞥,世界須臾間沒入死寂。

  那人端正好看的面容,看不出半點情緒,不由得困惑滲入體內的冷意是否真來自黑夜。

  

  男子僅僅瞟了一眼,便朝森林深處方向邁開腳步。

  

  直白的態度表明了一切,四周卻依然不見一絲動靜,像是在說眼前人物不比那些存在安全。

  你靜靜地觀察那名男子,由於你活著就是在跟汙穢之氣及純粹的惡意打交道,多少培養出這一方面的直覺,此刻在男子身上所感受到的氛圍是不帶一點汙穢的乾淨,但是你也明白這並不代表對方是好人。

  儘管如此,男子是能達成你目的的一個手段,暫時也好、表面也罷,必須將對方拉入自己這一邊。

  沒有退路,且即將失去現在的生活,也因此,你更是要在對方面前站穩。

  

「──晚安。」

  

  「先生……您不是普通人吧?」嘴角悄然勾起一個平穩的弧度,你的眼睛毫不躲避而直勾勾注視著那名男子,以日常談天的口吻平淡說道:「深夜獨自一人在有問題的森林行走實在不太尋常。」

  「您不也有相同雅興?」對方隨口回覆,腳步沒有停下而你也跟了上去。

  「是呢,我想我們的目的地是一樣的。那麼,我們一起走吧。」

  「您似乎誤會了什麼,我沒有想跟您手拉手一起到三途川的意思。」

  「這就要看您的選擇了,同樣前來支援的陰陽師先生?

  「沒什麼好選的。一個人要做什麼從來就不在他人選項之下,就好比現在的您。」

  「……嗯,說得有道理。」又稍作了些停頓,不久你輕喚:「陰陽師先生。」

  

  「我是被要求協助的千代宮家的人,而我的手中有記載相關情報的古文獻。」

  「不好好躺在床上,就為了一命換自己的弟弟嗎?」

  

  「現在我們利害一致,對吧?」沒等男子回話,你逕自接續說了下去:「當然,彼此都是初次見面,根本談不上什麼信賴。所以,我會跟著您、看著您是否好好完成救援,而我也以我的性命作為擔保。」

  「喔?」一個聽不出箇中含意的單音節甫落,男子的一隻大手便掐住了你的脖子。

  望著男子微瞇起眼睛,壓迫頸項的力道並未令人喘不過氣,你只是如方才那般輕淺說道。

  「當您……判斷我對您有害之際,隨時可以取我的性命。」

  

  相互凝望一小段時間,那名男子終於放開了你。

  

  「古文獻。」隨著簡短的話語落下,男子毫不客氣地朝你伸出手。

  「是的。請您過目,以已知的情報來看,我認為──」

  

  將懷裡拿出書籍翻到特定頁數,向男子娓娓道出你的看法。

  男子出乎意料接受了你的推測,神色之中好像因此有了什麼打算,你再想問詳細一點的時候,他便要你拿著書籍及地圖引導前往山林深處的路;到最後,還是沒能問出男子的見解,不過,至少成功讓對方跟自身站在同一陣線,而且你對「深夜出沒於任何人早已不敢接近的山林」的男子身分之猜測似也正確。

  兩人目標一致地並肩同行,除此之外,彼此都對一些事情心照不宣。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好寧靜。

  

  耳邊只聽得見自己跟男子在樹林間行走的聲響,偶有少許蟲鳴相伴,更重要的是看不見的東西不知何時全消失了。這也許是你一生中最平靜的時刻,能在最後獲得一點點安詳時光,不由得為此感到滿足。

  你暗自奢侈地享受這份沉靜,卻不小心一個沒踩穩,被地面突出的樹根絆倒了。

  及時用雙手撐住才不至於整個人面朝泥地,惟有手肘跟膝蓋擦傷,一時大意造成的傷口帶來的痛楚使你皺眉;避免再次跌倒,你留意腳邊狀況且扶著樹身慢慢起身,隨後,看見男子的背影已稍稍與你拉開一段距離。見狀,你又趕緊追上男子的腳步,而男子則是跟剛相遇時一樣瞥了一眼重新跟上來的你。

  多少想著自己是否造成對方困擾,然而,對方什麼都沒說,只是持續往目的地前進的態度反讓你安心;走在男子身旁的你抬頭望去,凝視著對方那讓人看不透心思的側臉,內心沒來由產生些許感觸。

  安靜地收回視線後不久,你驀然開口輕聲呼喚男子:「陰陽師先生。」

  男子沒有應聲,但你覺得他有在聽你說話,也就繼續說了下去。

  「在擔心無法救助舍弟的時候,我便遇見了您。與您僅僅相處一小段時間,可是……」

  

  「我認為您無疑是我這段生命裡難得一見的奇蹟。

  

  男子仍舊一語不發,僅默默待在一旁聽著,聽著你吐露毫無保留的真實情感。

  如果可以的話,你打從心底希望自己可以珍惜這個小小的緣分。

  

  只可惜,已經不能這麼做了。

  

  ──就是這裡吧。

  

  一接近妖異盤踞的山林一帶最深之處,身心莫名壓抑不安起來,喚起深深刻劃於身體的痛苦,與折磨你無數次的汙穢之氣性質極為相似,那股不舒服的氣息開始侵蝕你了,但也代表妖異的確存在於此。

  抵達目的地,那名男子便也拋下佇足不再前進的你,著手執行自身被指派的任務。

  不久,野獸那般聲嘶力竭的淒厲叫喊震耳欲聾,不清楚是踏入了對方的領域、抑或自己已經快要跨過那一線才能聽見非人之物的聲音;話雖如此,沒有能力的你依舊沒辦法看清楚真實戰況,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男子以及不知何時從遠處加入戰局的外來槍炮,兩者正一步步切切實實將妖異逼入絕境。

  對付這個妖異,須有人在近距離毫不留情主力攻擊,為了給予有效且強力的攻擊,就要踏入妖異的領域,而背負遭遇擾亂迷惑的風險,所以同時需要他人在遠距離狙擊為主要進行討伐的人進行掩護。

  你沒注意的時候,男子聯絡了其他厄除並下達指示,更正確來說或許是利用了你看不見那些存在。

  說來你還不知道男子該怎麼稱呼,可也理所當然,畢竟你對他而言只是不能信任的陌生人。

  不管如何,男子都確實達成了救援,你毫無遺憾且由衷地感謝他。

  

  「果然、能遇見您這個人……真是太好、了……」

  你有些無力地讓背倚著樹,忍耐愈來愈難受的呼吸,旁觀戰鬥直到結束。

  想著再一下下,想凝聚集中意識,卻事與願違。

  

  「和澄哥哥──!」

  

  游離的意識被這聲叫喊拉了回來,撐開沉重的眼皮,看見直奔過來的和司。

  前方不遠處不知何時聚集了不少負傷者,不是身著黑色軍服、就是跟和司身上同款式的袴裝,此外更有重傷者慢慢從他處被抬出來──應是討伐完畢後,先前見情勢不對而撤退的隊伍從躲藏處前來會合了。

  眼前畫面猛然一陣晃動,這才留意到和司神色慌張地抓著你的肩膀呼喚你,當你將觀察周圍的目光放回和司的身上,他因此安心鬆了口氣,不到一秒的時間卻也再次著急了起來,拚命查看你的狀況問道。

  「為什……不對,先不說這些,身體沒事吧?外面太危險了!我現在就帶你回家!」

  望著好好站在面前的和司,雖受了些輕傷,但整體並無大礙,心中大石亦得以放下。

  抬起手制止和司,你重新站挺身子,朝著弟弟揚起平日的笑容。

  

  「對不起了,哥哥沒辦法繼續遵守約定……」

  

  話語尾音甫要落下,他好不容易伸出手,亦僅僅攫取了一把徒然。

  霎時才覺察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事情早已無法挽回。

  

  你同一道黑影消失了,就那在短短一瞬間。

  

  ──對不起。

  

  滿懷歉意之餘,感官逐漸模糊,最終完全失去意識。

  徘徊於曖昧不明的狀態,再度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你已身處陌生環境。

  吃力地移動身軀,映入眼中的景色從褪色的塌塌米變為昏暗破舊的和室,屋內顯而易見只有你跟那個非人的存在。一注意到你醒了,對方就咧嘴笑了出來,湊到你的身邊而對方的影子奪去了殘餘的光。

  對方伸手揪住你的衣襟,你只能任憑對方拖了過去,現下已無多餘力氣,疼痛也無關緊要了。

  伴隨著一股異常高漲的愉悅情緒,陰森的低沉嗓音傳入耳中。

  

  「終於啊。嘻嘻。」

  「讓我費了那麼大的功夫,終於被我弄到手了啊。」

  

  很久以前開始,你便承受著來自各方怪異的恣意作祟。

  滿滿的惡意之中唯有一個不太一樣,並非表示對方就是善類,若要說的話──就像是看到了水中的金魚,為了得到那隻金魚而伸出手掬取,此刻離開水而被捧在手心的金魚又是如何呢?至少對於抓住金魚的當事者來說,這不是什麼不應該的事,自己的所作所為根本沒有必要接受他人任何嚴厲的指責。

  人類的法則、怪異的規矩、更甚是整個世間的規則,都無法成為束縛的理由。

  落入耳內的笑聲愈來愈發猖狂,嘲笑著想阻撓自己行事的所有一切。

  

  凝望著對方這副模樣,你不禁悄悄牽起嘴角笑了出來。

  一個人要做什麼從來就不在他人選項之下──不知怎麼,浮現這麼一句話。

  

  「您……似乎誤會了什麼。」

  

  你跟對方說了一段話,這段話平平淡淡、卻格外有力量。

  一直以來與藏於闇色深淵的對方無聲對峙,你很清楚對方的本質,才知道這段話語對對方來說最為惡毒,猶如詛咒折磨一般,即便是這樣的你也能降下禁錮對方一輩子的言語咒縛,只不過,代價就是自己也和對方之間就此綁成不可解的死結──付出的不是一條生命,而是這個靈魂將來編織的全部可能性。

  或許有人會覺得不值得,可你仍想做出此生最後一刻、生命燃盡前的反抗。

  

  聽完這席話之後,對方如預料那般幾近失控的發怒。

  立刻使力抓著你的脖子,猛地搖晃著你,要你承認他所想要的東西。

  你的態度始終如一,帶著堅定不變的答案,默默等待自己闔眼那刻的來臨。

  

  不同於已然存在千年的月亮,你是轉瞬即逝的煙火。

  

  奮力一搏而綻開焰火之花,零星花火四散開來,終至悄然無聲燃盡。

  如雷貫耳的咆哮聲漸漸遠去,意識慢慢轉為飄忽之際,聽見了弟弟哭泣的聲音。

  想像以前一樣伸出手,你心裡真的好想這麼做。

  

  ──不要哭了,和司。不是你的錯,這只是遲早的事。

  

  ──不要哭、了……

  

  

※ ※ ※ ※ ※

  

  「千代宮君。你真的不要緊了嗎?要不要再休息一陣子?」

  「十分感謝老師您的關心,我已經沒事了。」

  

  距怪異討伐戰已過了三個多月,作為唯一失蹤者之弟的陰陽得業生重新回到書院。

  再次踏上隱密的書院領地,第一件事便是先向指導老師鄭重致謝,因為當時在指導老師的體諒之下,才得以在老家神社休養好一段時間;另一方面,他也是為了接下來的打算,最後來跟恩師打聲招呼。

  「是嗎……」儘管仍無法完全放下放心,還是決定不再多問,盡量避免再挑起自己學生的傷痛之事,從而問起:「是說你真的要去那個人底下學習嗎?那個人確實是奇才,但是與你我絕不是同路人。」

  「是的,我的心意已決。」他不假思索答道,眼眸裡只看得見過於純粹的冷靜。

  「好吧,我知道了。要是以後遇到困難,還是可以來找我喔。」

  「真的非常感謝您這些年的指導與照顧。」

  

  禮貌地向指導老師道別之後,他帶著自己的物品離開了研究室。

  無視走廊兩旁朝他投來的各色目光,來到了另一間訪客極少而主人也不常在的研究室前。

  「不好意思,打擾了。」語畢,緩緩拉開研究室大門。

  

  這聲問候在一直以來都很安靜的研究室顯得極為突兀,而寂靜的書卷氣味不由得令人感傷。

  一名眼尾上挑尖銳的男子,正在書案前查看一卷破損嚴重的卷軸。

  

  「您好。我是先前寫信表示想到您身邊學習的得業生『千代宮』。」

  研究室內的男子頭也不抬,冷不防一句:「你就是那個男人用命換回來的弟弟啊。」

  「……家兄只是失蹤。」他忽然沉下臉,沉默了一下才出言糾正男子的話。

  「那種身體還在外頭到處遊蕩,早就被妖怪吃了吧。」

  「才沒有、這回事……」本已捏成拳的手用更大的力道緊緊攥著,深深吸口氣並慢慢吐出後,他低下頭說道:「家兄是被不知名的怪異擄走了,為了找出那個怪異,請讓我在您手下一同執行任務。」

  男子謹慎小心地將卷軸再拉開一些,雙眼在斑駁的紙上遊走,不久便把卷軸捲整齊放入木盒。

  「若對我有益處的話,請自便。」男子邊說邊起身,逕自跨出門檻離去。

  

  ──若我能有來世,可以到時候再還您這份人情嗎?

  ──陰陽師先生。

  

  僅有一面之緣的男人,自顧自地說著話時曾這麼說過。

  招來一大群怪異,一臉慌亂闖入視線範圍,卻也很快轉為鎮定而湊近攀談,他看得出來眼前已然是風中殘燭的人只是在虛張聲勢,彼此立場的優劣之分一目瞭然,他完全沒必要為了一個陌生人改變行動。

  在得知不可能輕易干涉他的想法後,對方就明白如想達到己身目的何為明智之舉。

  「就算是來世,也不會相遇了吧……算了,反正與我無關。」

  

  一個曾短暫走入他人生命中的男子,低聲如此獨語。

  

  另一個未能走入他人生命中的男子,招呼著一位極為熟稔的訪客。

  

  「你還是一樣,總是突然來訪啊。」

  恬靜的神社本殿內,戴著純白面具的男子與白布纏繞遮掩臉部的男子相對而坐。

  戴面具的男子以溫和又略微悠然的語調問候,面具的掩蓋之下無法看見臉上的表情,但在另一方的眼裡,一切都相當清楚透澈,便不由自主笑出聲來,相似又有點不太一樣的嗓音隨興的口吻如此說道。

  「你說呢?誰叫這個地方變得一副死氣沉沉,各方面都讓人放不下心啊。」

  「這還真是……抱歉,吾的處置不當,方招致這般結果。」

  

  前一陣子,自己守護的這塊土地其鄰近山林出現了不知名的吃人妖異。

  倘若妖異是出沒於他守護的土地上,他會履行諾言以維護過去人們的祈願,袪除已造成當地危害的妖異,不過,最大的問題是妖異所在之處是在其他神明的土地──為了此事,他親自前往拜訪了那位神明,誠心希望能同心協力一起解決吃人妖異,然而,對方卻一口回絕了他的提議,並表示不該涉足此事。

  對方是這麼想的,縱使彼此都被人類供奉了起來,也不等同就該處處偏袒他們、只為他們行動而去干預世間萬物的靈魂,甚至直接指出同樣作為神明的他就是太過度貼近人類,這著實不是個好現象。

  他動搖了,因為這是正論,也是一直以來他不敢恣意出手的原因。

  雖然是神明,但依舊是只是世間萬物的一部份,而且更由於是神明,才比其他存在理解構築且運行這個世間的道理,所以,任意妄為是會反被這層因果關係吞噬的,作為代價從而傷害最重要的東西。

  即使如此,姑且不提自己的事,他認為妖異之事是該解決的,便不斷請求對方。

  察覺那孩子的行動之後,還是不屈不撓地持續請求對方的允許。

  

  ──選擇先獲得首肯,而未做任何應對措施。

  

  ──結果、就是自己什麼都沒做!

  ──那孩子就只能以那種悲哀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人生!

  ──明明自己是多麼地……

  

  聽了他的道歉,另一方一改剛剛稍帶玩笑意味的態度,正經八百地說道。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其他同樣身為神的存在也會認同你的處理方式。」

  「再說,你已經很努力將那孩子挽留到現在了。」

  

  聞言,他望著另一方欲言又止,後來仍是什麼也說不出口。

  「那麼,不解風情的話就到這邊──」另一方擺手又恢復到一開始的樣子,不拘小節地將手肘倚在身旁的書案,輕快地說著:「老實說,吾覺得既然你那麼喜歡那孩子,直接奪取那孩子也未嘗不可吧。比起被那種髒傢伙奪取,被你奪取那孩子還比較幸福一點。不對,按你的性子,絕對是捧在手心上疼。」

  「你啊……捧在手心上疼什麼的,那也要有這個資格才行啊。」

  「總之,吾決定在這住一段時間。嗯──先住個一百年左右吧。」

  「咦?這麼突然……可以嗎?你不是喜歡到處遊走,當時才不留下嗎?」

  「你這樣子吾可不放心將土地交給你守護啊。」語畢,隨即站起身子推開本殿的門,說道:「好,去跟這代的千代宮說──本神明大人……這個吾記得是這麼代稱吾的吧、本『茅華』大人要暫住這裡了。」

  「啊,等一下。吾也去,你這樣貿然出現實在不太好。」

  

  自此以後,千陽神社所侍奉的神祇確確實實成了兩位。

  負責維護神社的千代宮族人,經常為另一位大人的要求疲憊不堪,亦不時被耍得團團轉。

  另一位大人為這塊土地注入了活水,也是兌現了昔日久遠的承諾。

  

  光陰荏苒,傷痛會漸漸淡去,陽光會再度照入胸懷之中。

  就算人的悲傷無法真的完全癒合,也遲早會隨著人的生命消逝而不復存在。

  

  不受時間拘束的神祇,那份缺憾的愛戀則靜靜擺在心坎之處。

  

  

─完─

  

【後記】

 

  老實說,本來以為只是短短的故事,結果到最後出乎意料地多啊(掩面)

  

  突然想寫這個算是 If 發展的番外故事,話雖如此,也不是完全跟本篇毫無關係,就如注意事項寫的──本篇其實是基於這個正確未來而產生的故事,算是構想故事設定時就已存在的想法。

  基本上是和澄六歲時沒遭遇神隱的未來,然後,以此為前提下的未來,和澄不是因為怪異作祟而熬不過去、就是終究還是逃不過而被帶走。嗯……總之,就是不管怎樣都是 Bad End 收場呢(內傷)

  在這個未來下,角色方面也有一點變化,像是這邊的一司是「和司」,因為和澄沒被帶走,是以一司的名字還是按照前面兄姊一樣的「和」字來取名了。不過,也有一些如同「必然之事」的存在,比如和司也為了和澄進入了書院,還有和澄與輝心的相遇,只是兩人沒跟本篇一樣結下不解之緣。

  也在尾聲偷偷讓另一位大人先登場了,是一位跟知遙性格很不一樣的神祇,如同八期公布的情報,跟知遙相對且因根源相同而又有些相似之處,談話間顯現出之間既如家人、亦如友人的情感;另一方面,也在此次文中稍微帶出知遙的關鍵字之所以是「矛盾」的原因,希望有讓大家感受到。

  

  這篇故事某種程度上跟本篇息息相關,將來本篇如果寫到應該也會發現。

  到時候再來跟大家聊聊。大概就這樣,嗯。

  

  最後,也謝謝大家的閱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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