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事項

 

 此為「妖夜綺談-宵闇異聞記事」企劃之創作。

 參與角色:千代宮 和澄

 另外,文筆不好還請多多包涵(鞠躬)

 


 

【妖夜綺談】四ノ夜:無人的蕎麥麵攤

 

  「那個位子有人坐嗎?」

  低沉且略帶沙啞的嗓音順著周遭吵雜的背景音鑽入你的耳中,抬頭望向聲音主人,隨即與當下腦中浮現的臉分毫不差地重合在一起──面貌慈藹的老者站在你的右手邊,那是進入十紋機關後就對你照顧有加的長官。對方現在手上正端著放有餐點的托盤,你便趕緊行禮並招呼對方坐到你對面的空位。

  「千代宮啊。」捧著碗用餐的長官喚了你的名字,一邊挑烤魚的刺、一邊笑著對你說:「前天真是辛苦了。沒被對方奪走『尻子玉』真是萬幸,呵呵。」

  「唔……是、託機關平日訓練的福。」非惡意的玩笑話不禁令你停下手邊夾菜的動作,平淡的神色難得出現一絲動搖,心頭稍稍窘困了一會兒才勉強以基本的應酬語為答覆。

  「呵呵。還有──另一件事也辛苦了、老家那邊。」

  「呃、是……讓您見笑了。」

 

  一切需要回溯到兩天前的墨田川河畔,你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事。

 

  順利拿回被妖異吞下的紅線後,造成此次騷動的犯人便託給其他厄除的同僚們處置,你則是拖著略微狼狽的身子準備回機關本部,正當幾位同僚問你是否需要人陪同之時,不遠處發生了另一起騷動。

  「你們這群人最好趁我的耐性被磨光前、趕快放開我!」

  突如其來的怒吼聲與足以與之抗衡的阻擋威嚇聲,整體聽起來貌似是一名男性跟厄除的同僚們起了衝突,你不由得和其他人一樣將目光放到紛爭的源頭──結果,目擊同僚們正合力壓制一個頭上長著犬耳的男子。第一時間,你單純認為那是一般妖異與身為祓妖人的你們之間的爭執,未作多想並打算離去。

 

  「──!我要趕快到和澄身邊啊!快放開我!」

 

  這聲大吼讓你愣了一下且止住正要抬起的腳,遲疑地再次回頭望向男子。

  仔細地察看頭上有犬耳的男子──髮色跟耳朵上的毛色一樣是偏淺的茶黃色,約長及背部一半並以赤色的細繩簡單豎起,焦茶色的雙眼正怒瞪著阻撓自己的厄除同僚,而身上穿著水縹色的狩衣,搭配白單衣及藍色的袴,左手還戴著紅色細線編成的手環。綜合來說,不僅乾淨整齊、更帶有一股莫名的正經感。

  結束觀察的你走向陷入僵局、戰火蓄勢待發的雙方,靠近一看又愣了一下;接下來,你輕拍了其中一位同僚的肩膀,眼看你猶豫而遲遲未語另一名同僚便主動問你怎麼了。

  「那個……不好意思,可以麻煩諸位放開他嗎?」

  「啊?為什麼?」

 

  「這一位、可能是我老家的──狛犬。」

 

  「哈啊?你老家的狛犬?『可能』?」

  所有在壓制對方的厄除幾乎都露出訝異的神色,且針對你字句中的「可能」提出質疑。

  「其實──我自己也沒有很確定,因為我一直沒有實際看過。」

  一陣疑惑的單音節零零散散地落下,你娓娓道出原因──直到神隱發生以前,沒有一點靈感能力的你都未曾見過神社侍奉的那一位和隨侍左右的神使們;神隱回歸後,你雖說有在家裡待一些日子,卻都剛好要事集中而錯過。自從加入十紋,你只有休假時才得以回家,能與對方見上一面的機會也就更少了。

  從未見過對方的你,判斷的依據主要來自過去家中兄姊的描述,此外更有一項微小的根據。

  說明至此,你拿起男子腰間繫著的某項物品,並說:「這個、是我家神社的護身符。」

  接著又是一陣驚呼,原本殺氣騰騰的氛圍也因此消失得不見蹤影,有些人略帶尷尬地收起武器,也有些人對這名有著犬耳的男子尚有存疑,而打算繼續追問下去。

  「汪嗚──和澄──!」就在此時,那名疑似是神使的犬耳男子倏地撲向你。

  「唔呃。」對方這樣猝然而來地舉動,稍微嚇了你一跳。

  「啊!對了!和澄你沒事嗎?沒被妖怪怎麼樣吧?需要讓那位大人處理一下嗎?」

  男子手忙腳亂地詢問及檢查你是否有受傷、或是否有遭汙濁之氣入侵,周遭的同僚們看著這般景象,也逐漸覺得眼前這個男子可能是無害的,所以都放下了手邊的武器。

  「不過──『和澄』是指?」站在旁邊的同僚問你,但語氣似乎已猜到八九分。

  「『和澄』是我的名字,我的全名是『千代宮和澄』。」

  平常十紋機關的成員們大多是以姓氏為主要稱呼,通常只有較為熟識者才會喚對方的名字,當然也有一部分是需要看個人習慣,不過,普遍來說,不一定會知道接觸過的成員其全名。

  至此,同僚方面勉勉強強是認可了這名男子的存在,緊接著,你開始處理這名男子的事。

 

  「那個,請您別擔心,我一點事也沒有。」你將手輕輕按在對方的手上。

  「太好了!和澄你沒有受傷!真是太好了!」對方意外乾脆地接受了你的說詞而露出傻呼呼的燦爛笑容,這時你才注意到對方除了犬耳、還有尾巴,因為那條狩衣下擺遮住的尾巴正大幅度地左右搖擺。看著對方這副模樣,你想──隨著時代推演狛犬日漸與中國的石獅無異,可仍舊帶有「犬」的本質。

  「另外,我想請教一件事,就是旅雨大人為何您會──」

  「啊、不用那麼講究禮節啦!叫我旅雨就行了!」

  旅雨,是從兄姊口中得知的其中一位神使之名,而你是從外表和穿著來判斷對方是那位名為「旅雨」的神使。實際跟對方交流後,如描述般的言行舉止使你更加確信眼前這名男子是你家神社的狛犬。

  「好的。所以,為什麼旅雨先生──」

  「也不要加『先生』啦!」那名男子──旅雨微微鼓起臉頰,頭上的耳朵也垂了下來。

  「唔、好……為什麼旅雨會出現在帝都呢?」

  在旅雨的要求下,你只好捨棄該有的禮貌直呼他的名諱,而聽到減去「大人」或「先生」的呼喚,旅雨則是又開始大幅度地擺動尾巴,看起來相當滿意如此不分身份地位的對待。

  「我會在這裡是為了保護和澄喔。因為家裡的人都很擔心和澄、我也是──」

 

  「那位大人也是!所以、大家才會要我來跟著和澄!」

 

  「等一下。你說『跟著我』?每天嗎?」

  「嗯,差不多。不過,和澄你進入機關本部後、我就會在外面守著,還有被指派其他重要的工作時,我會稍微離開一下、啊!我絕對不是要丟下和澄不管、我還是有用部份力量看著和澄喔!」

  由旅雨的態度與兄姊所說的性格來看,應該是非常誠實地告訴了你一切,甚至連自己的行程全都如實稟報──你默默地聽對方說完,心中的幾塊小石似乎慢慢感受不到其重量。

 

  「──那麼,神岳山的事也是你處理的嗎?」

 

  「對啊。」旅雨率直地給了答覆,之後又搔了搔頭稍帶尷尬地說:「但也不完全是我啦。」

  到神岳山先行探勘的時候,你被妖異推入了枯井裡,井口更被封死──躲在某處的旅雨都看在眼底,即便當時他是想立刻衝上前狠狠地教訓那幫妖怪,只不過,考慮到神岳山是前神社領域、以及那幫妖怪已有集團性,並不是將對方揍一頓就能完全解決的情況。因此,旅雨決定先通知所侍奉的那一位,但在那一位到來前他仍教訓了妖怪們一頓,再來整件事就在那一位的調解下落幕了。

  「最後那位大人便託相識之人將你送回機關宿舍了。啊,對了──」

  解釋完之前神岳山神隱事件的內幕,旅雨又想起了什麼事,而突然彎下腰鄭重地跟你道了歉。

  「真的很抱歉、和澄!之前你在學校巡邏時我害你迷了路!對不起……」感到愧疚的旅雨稍稍縮起身子且垂下耳朵,小聲地說:「我跟平常一樣隱藏氣息偷偷跟在和澄後面,本來很順利的……可是,因為地板太老舊了,不小心發出了聲音、汪嗚……我真的覺得非常抱歉。」

  起初只是想確認一件事,沒想到連預料外的事實也一併添補進其他事件所遺下的謎,你心裡多少有受到些衝擊,但僅為無法掀起風浪的微弱餘波而已──你伸出手,輕輕摸著比自己高上許多的旅雨。

  「沒關係,我沒有生氣。而且後來旅雨也好好地引導我出去了。」

  你的語氣說不上溫柔而是如往常般的平靜,因為你的確沒生氣。而你之所以會伸出手,或許是眼前的旅雨就像做錯事瑟縮起來的小狗,才不自覺地想這樣安撫對方;未過多久,旅雨的尾巴開始小幅度且緩慢地左右擺動,雙眼皆瞇成一條微彎的弧線,同時再度掛上一抹呆傻的微笑。

  「對啊,那位大人真的很厲害呢。在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大人便想出了這個方法。」

  「……咦?那位大人……?」

 

  ──回憶終了,彷彿水中躍起的塵土回歸最底部的淤泥。

 

  微微傾斜的碗,溫熱的湯水滑入嘴裡而浸染於味噌的發酵豆香,融合了柴魚的鹹味帶出一股鮮甜,被筷子推入口中的豆腐本身純淨的黃豆味搭配上整體湯頭的甘醇濃郁,彼此襯托、彼此調和──你寧靜地享用味噌湯的美味,你的日常沒有因此有任何改變,儘管多少會受他人的調侃而產生些微的無奈。

  對於從旅雨那裡得知的幾件事:首先,雖說離家前實際表態、甚至反對的只有你的兄長一人,不過,其他人是為了不影響到你的想法與決定,所以你接受了「家人的擔心」;再來是「特別派旅雨來保護」,這樣依靠別人解決事情並非好現象,但就結果來說對方真的好好地幫助了你,更代表了你自身能力尚有不成熟的地方,於是你也接受了這個事實。大致上,你都覺得這些事也不過如此罷了。

  要說唯一比較介懷的,那就是「所侍奉的那一位」──與「看的見」的手足們不同,你自幼除了妖異作祟等實質影響以外,可說是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非人類的存在,所以,對你來說,那一位就如同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而如此一直接受陌生人的幫助,心裡總覺得有少許的不舒坦、抑或說過意不去。

  自己不能一味憑藉神明的庇佑,你暗自於心中這麼想著。

 

  「那麼、千代宮,這個給你。」

  用餐到一半,老者忽然遞出一盒東西予你,你放下筷子並以雙手接下,而那是一盒牽絲納豆。

  「請問這盒納豆是?」你一臉不解地望向笑咪咪的老者。

 

  「不是發生不少事嗎?就當作壓壓驚吧。」

 

 

※ ※ ※ ※ ※

 

  張開嘴巴大口地咬下,使之與竹籤分離而感受到本身的黏性跟韌性,咀嚼時散發出的香甜,再加上攀附於表層的抹茶粉所帶來的些微苦味和茶香──此刻的你有一種幸福的感覺。不需值勤、沒有工作的時段來到下町的某間茶屋悠閒地吃糰子,是你對自己的慰勞,享用著美味的糰子以暫時忘記工作。

  「哎呀呀、小兄弟,你很喜歡吃糰子是嗎?」

  左手邊一位穿著縹藍羽織的老人忽然開口跟你攀談,將糰子吞下後你才頷首且簡潔地應聲答覆。

  「是嘛、是嘛──我也是呢。那你有特別喜歡什麼口味嗎?」

  「我比較偏好綠茶、抹茶那類的口味。那老先生您呢?」

  「我啊,特別喜歡蕎麥口味的糰子呢。」

  以糰子這個共同喜好為話題的開頭,提到各自偏好的口味時更使得老人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訴說自己對蕎麥的熱愛;至於你,可能是過去無法外出而總是聽哥哥和姊姊描述神社外的人事物,所以,其實並不排斥擔任聆聽者的角色,便於一旁專心聽老人說話且適時地給予回應。

  「啊,對了、對了──聽說、最近……」老人突然提起自己聽到的一則關於蕎麥麵的傳聞。

 

  ──最近在下町,半夜總是會出現販賣二八蕎麥麵的屋台。

  ──從來沒有見過店主在攤中顧店,但是早上之後整個攤位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半夜的時候會出現沒有人看顧的屋台?」

  「是啊,真令人好奇呢。」語畢,老人喝了口茶並吃了一口糰子。

  在這之後,老人又跟你聊了一會兒,直到老人想起自己還有些事要去辦才向你告辭。

  「真是抱歉啊,拉著你聽我說蕎麥。那麼,希望有緣再相見。」轉身離去的老人似乎想到了什麼,回頭說道:「啊啊。還有、如果去光顧那攤的蕎麥麵有遇到店主,可以的話請幫我向他問好。」

 

  目送老人離開後你也慢步走回十紋的宿舍,而這是白天下午發生的事。

 

  「總覺得……有點在意。」昏暗的房間裡,你一面換上十紋的制服、一面回想老人說的傳聞。

  縱使你不是屬於「跟妖異有關就須徹底剷除」的那一派,更未確定那個蕎麥麵攤跟妖異有關,然而,若是那攤屋台確實是會引起問題的存在,那麼就必須在事態嚴重前做些處理,這是你身為厄除的職責。

  換好制服跟其他裝備以後,你拿著機關授予的軍刀悄悄地走出房間,小心避免打擾到休息的室友。

  不久,到了機關的大門隨即看見正在站崗的幾名同僚,對方也注意到你的存在,互相打聲招呼後你便向他們遞出上司批准的外出許可書,其中一人在確認許可書的真偽之際也順道問起你外出的理由,於是,你簡潔地跟同僚們說明自己要去調查流言中的屋台。

  「咦……沒有人顧的屋台啊、真是可疑。不過,千代宮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哎呀、這傢伙沒關係啦!反正他不是有『神使保母』跟著嗎?」

  對方口中的「神使保母」正是指你家神社的狛犬──自墨田川事件完全結案後,關於旅雨的事就在機關裡傳開了。基本上,上頭並不予以追究,不過你在呈上墨田川事件的報告書的時候,依然連帶補上前幾項任務的補充報告書;與其他同僚相處方面,多少會被人以旅雨的事揶揄,可也只佔少數,隨著時間過去也逐漸平息。因此,聽到其中一名同僚說出這個詞,你只是跟平常一樣簡單地應付。

  「是啊,但我希望這件事不是需要讓他出面幫忙的程度。」

  確認許可書無誤的同僚們打開門讓你出去,離開前其中一位同僚又再叮嚀了你一次。

  「假如情況真的不妙就別勉強自己,活著回來報告才是第一要務、知道了嗎?」

  「好的,謝謝您的關心。」你微微跟對方鞠躬,隨後邁步離去。

  那名同僚輕輕落下嘆息,有些擔心地望著你的背影並於嘴邊喃喃自語。

 

  ──要是淵前輩在的話,肯定會跟去的、吧。

 

  落下午夜深沉帷幕的帝都,一般住家大多已熄燈,下町的商家也早就收起暖簾關上門戶,沒有一絲白天的繁華景象與熱絡氛圍,可是,這般的寧靜僅僅是一個準備讓人落入陷阱的假象──現在的帝都,可以說是完完全全地處於陰影之下,日間潛伏的「他們」肆無忌憚地踏上這個舞台。

  乍看之下什麼都沒有的角落,卻又好像感覺到有什麼在蠢蠢欲動;以為轉角的另一邊會撞見其他人,走到交會之處時路上卻一個人也沒有;看到一個人影站在不遠的地方,走近後卻沒有任何人。

  「有」跟「沒有」,在深夜的帝都裡是同時成立的,違背常人認為的世間常理而使人心中產生恐懼。

 

  不過,對你來說,這相當稀鬆平常、抑或說反常的熟悉

 

  穿梭於傳言所說的區域,走過幾條街道依然未發現那個蕎麥麵攤,仔細察看每個小巷弄也沒有捕捉到任何蛛絲馬跡──那個屋台的店主察覺到祓妖人才躲了起來?或是對方擺攤的區域不僅是這裡?還是單純的今晚並非營業日?又甚至是流言終歸只是流言?你在心中如此猜想。

  暗自進行揣測之際你仍繼續前往下一條街,慢慢走過空蕩蕩大街,偶爾會在暗處發現一些小妖怪的蹤跡,而只要沒有刻意前來找碴、或背地裡做些不應該做的事,你便不加以干涉。

  不知不覺走到快半條街的時候,你聞到了微弱到不禁令人懷疑是錯覺的食物香氣,緊接著你再往前走了好幾步,那股誘人且促使食慾大開的味道顯得濃烈許多;於是,憑藉著這個味道找尋源頭,最後你發覺味道是從一個巷子傳出來的。隔幾步路的距離觀察,巷子的牆面隱約摻有薄弱的火光,你謹慎地貼著周遭牆面一點、一點地接近巷口,然後再偷偷地往裡頭瞥去。

 

  一攤散發暖色光芒的屋台,正座落於巷子中段偏裡邊的位置。

 

  木頭構成的基底平台、柱子跟屋頂,對外的屋簷垂著四片簾子而上頭分別有「八化屋台」四字,兩旁還各掛著一個紅色的燈籠,燈籠上寫著「二八蕎麥麵」,簾子下擺著一張供客人入座用餐的長凳。

  「就是這個吧……」望了一下毫無動靜的街道,瞄了一眼香味四散的巷子,你邁步走向那攤屋台。

  挨近些看便能察覺時光所留下的零碎痕跡──強佔邊角細微處的油垢,褪去色澤的木板表面有不少淺小的刮痕,縹藍色的簾子與紅色燈籠上附著少許的粉塵。儘管如此,依舊有細心地進行保養,加上迷離的夜色與跳動的燭火兩者陪襯,顯現的不單單是老舊而更有一股足以使人著迷的韻味。

  站在屋台前的你即使隔著布簾卻仍清楚感受到有人,於是,你伸手掀開簾子進到裡面。

  「歡迎光臨『八化』──!客官這邊請、這邊請。」

  一入內便有人來招呼,對方身穿藏青色的料理師傅服裝,看起來約五十歲左右的男子站在裡邊的料理台前烹調;頭髮略顯斑白,歲月的刻痕也不少,然本身散發的氣場以及那句鏗鏘有力的招呼語,不禁讓你覺得對方還跟年輕人一樣有活力。在這之後,對方看你站著沒動靜,便疑惑地喚了你幾聲。

  「啊……好的。」語畢,你入坐到對方左手邊的位置。

  「客官,想吃什麼樣的蕎麥麵?啊,對了、對了,今天有新鮮的蝦子可以做『天婦羅蕎麥麵』喔!」

  店主一面向你推銷的同時,也一面將放在盆子裡的其中一隻新鮮活蝦拿給你看。

  「不過,要是想品嘗真正的蕎麥麵的話,就該單純吃『素湯麵』呢!」

  「那就來一碗蕎麥素湯麵吧。」

  「好的、蕎麥素湯麵一碗──!」一樣宏亮的應答。

 

  「那麼、我就來將今晚剛做好的蕎麥麵下水吧!」

  店主邊說邊把蕎麥麵送入已滾得冒泡的熱水中,接下來烹煮蕎麥麵的過程,就像在哼唱一般不時講著「美味的蕎麥麵快好囉」、「今晚的蕎麥麵做得真的很不錯呢」等話語,彷彿感受的到蕎麥麵本身清香。未過多久,店主開心的跟你說:「蕎麥麵已經燙熟了、這個時間撈起來最剛好。然後,再用冷水漂洗一下!」

  你看著店主熟練地撈起煮熟的蕎麥麵,並放到一旁裝有冷水的盆子裡快速漂洗,緊接著拿起大勺子又跟你表示另一鍋中的熱湯是他特調的祕湯,添入空碗裡後便加入方才的蕎麥麵、還有少許的蔥花跟薑末。

  「加入蔥花跟薑末後──熱呼呼又營養好吃的蕎麥素湯麵就完成了、請您慢慢享用!」

  一碗散發著熱蒸氣的蕎麥素湯麵送到你的面前,醬油色的湯頭漂浮著些微的油花且隱約遮掩身為主角的蕎麥麵,蕎麥麵本身呈現漂亮的淺褐色,跳動的燭光下宛如閃耀著些許光芒,而香氣不斷隨著白色的水氣誘惑著你視覺和嗅覺的感官──話雖如此,你仍然沒有動筷子

  「怎麼啦?不快點吃的話,麵會冷掉喔、這樣就不能體會蕎麥麵的美味了呢!」

  「不好意思,雖然有點失禮──」

 

  「但請問──『這個東西』真的是蕎麥麵嗎?

 

  「嗯?這碗蕎麥麵不是蕎麥麵嗎?」店主疑惑問道。

  「的確,現在我眼中看到的、鼻子聞到的都毫無疑問是蕎麥麵,可是這是因為您的『引導』吧?」

  「喔?怎麼說?」店主聽到你的話,非但沒生氣、反倒一副興味盎然的模樣。

  「雖然我沒有能夠識破並解除幻術、咒術的能力,不過我在書上讀過『咒』的生成理論──其中,最普遍、最容易操縱咒術的手段就是『言語』。」你慢慢針對店主從剛才到現在的言行進行剖析。

  最先是,入座後店主推薦菜色時刻意將鮮蝦展示於你,下一句推薦素湯麵時又以「真正的蕎麥麵」突顯了蕎麥麵本身;二來是不斷提醒烹煮步驟,店主一直告訴你蕎麥麵的模樣與狀況,這也就加強了「店主正在煮蕎麥麵」的印象;到後面咒術施展得差不多了,於是,店主最後在端到你面前時又強調了一次,讓你深深地認同這是一碗熱呼呼又美味營養的蕎麥湯麵。就連發現你不動筷子,亦仍試著對你施加印象。

  「大致如此──請問我有任何說錯的地方嗎?」你直勾勾地盯著店主看。

  「這個嘛──」聞言,店主的雙眼骨碌碌地轉了一圈,而後嘴角勾起一抹大大的微笑。

 

  「──完全正確!甘拜下風,厄除的小兄弟!」

 

  話才一說完,你面前那碗所謂的「蕎麥素湯麵」立刻化為一片鮮嫩的綠葉。

  「哈哈哈哈哈──抱歉啦、因為天性才總忍不住想捉弄一下人!」店主略帶歉意地搔了搔自己的頭,笑了一會兒後便回到剛開始的一般笑容,並認真地說:「那麼,作為補償這次就請您吧。」

  伸手拾起葉片收入懷中,店主又開始烹煮蕎麥麵,過程步驟都跟不久前如出一轍,只是此次神情相當正經嚴肅,精神似乎都專注於調理蕎麥麵而完全未發一語。稍後,漂洗好的蕎麥麵被放入盛了熱湯的碗且再加些蔥花、薑末,面帶和藹笑容的店主將剛煮好而熱騰騰的蕎麥素湯麵送到你的面前。

  眼看你一樣沒有動筷,便笑著說:「這次是真的啦、我可不想砸了我的招牌呢。」

  「可是,這也可能一樣是個圈套──以謊言被戳破所設下的第二個謊言。

  當你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店主又撈起一球麵放到碗中完成一碗素湯麵,然後放在你左手邊的桌上。

  「要不然、您可以問問您的夥伴。」

  「咦?」這句沒來由的話讓你愣了一下,但稍做思考後就理解店主的意思了。

 

  「──旅雨,你在這裡吧。」

 

  鈴──極細微的鈴聲出現在你的背後,你很清楚那是繫在護身符上的鈴鐺所發出來的。

  伴隨而來的是木屐的聲音,不久印象中的藍袴出現在簾子下,藍袴主人伸手先起布簾而其高大的身軀需要微微彎腰低頭才方便入內,慎重而禮貌地說道:「不好意思,打擾了。」

  藍袴主人留有淺茶黃的長髮且有一對相同毛色的犬耳,他正是你家神社裡名為「旅雨」的狛犬。

  和旅雨的視線對上之際,你隨即示意讓他坐在左手邊的空位上,旅雨亦依照你的指示入坐。

  「旅雨,眼前的蕎麥麵是真的嗎?」

  「我來看看……」旅雨集中精神凝視又伸出右手觸碰了碗的邊緣,眼瞼半垂的焦茶色雙眸似乎閃過些微光芒,旁觀的你隱隱感受到旅雨右手被某種力量包覆著。幾分鐘過後,旅雨的手離開碗緣,語氣略帶猶豫地說:「這個應該不是由術法構成的、是真的東西。可是,如果是高等又細緻的法術的話──」

  依照旅雨的判斷,店主此次沒有要捉弄你而眼前是真的蕎麥麵,不過,也不無可能是另一個陷阱。

  看著你陷入沉思的模樣,旅雨稍顯擔心地表示:「和澄,還是不要吃吧……?」

  沉吟半刻,你再次望向店主,店主依然保持溫和的笑容看著你。

 

  ──於是,你拿起筷子夾了一段蕎麥麵並吸入口中。

 

  「唔、真好吃……」你有些驚訝地看著那碗蕎麥素湯麵。

  略帶嚼勁又不會過於硬的蕎麥麵,咀嚼時不時有股淺淡的香味自麵中溢出,溫熱的醬油色湯頭是由醬油、高湯及其他調味料調製而成,鹹味中帶點甘甜十分爽口,但湯的美味並不會過於濃烈而搶走身為主角的蕎麥麵之風采,反有種恰當襯托出蕎麥本身真實滋味的感覺。

  聞言,店主露出高興且自豪的神色,又說:「對吧?這就是真正的蕎麥喔!神使大人也快點吃吧!」

  旅雨詫異地看著你和店主,之後於店主的催促下才開始食用自己面前的那碗蕎麥素湯麵。

  「唔……好吃!」旅雨吃了第一口也發出跟你一樣的讚許,蕎麥麵帶來的衝擊更使頭頂上的耳朵比平常還直挺地豎著,然而,或許是面對千代宮家以外的人,旅雨的反應與平時相比明顯收斂許多。

  得知今晚兩位客人很滿意這次的蕎麥麵,店主便瞇起雙眼,好像看到客人開心就心滿意足似的模樣。

 

  「不過啊,厄除的小兄弟、您帶著很稀有的東西呢。」

 

  店主一邊用大勺子攪和某個大鍋的內容物,一邊與正在吃麵的你們閒聊。

  「咦?稀有的東西?」顯而易見的,對此你沒有任何頭緒,因為你不認為自己擁有什麼稀有物品,思考了一會兒後不確定地回應說:「是指我的佩刀、嗎?但這只是配給武器而已。」

  「不是、不是喔,不是指小兄弟的刀,而是──」

 

  ──是您用來繫頭髮的「那條紅線」。

 

  知道稀有物為何的那一刻,你的雙眼瞪得圓圓的,與店主平靜溫和的笑臉形成對比。

  「雖然我認為很重要,但『這個』很稀有……嗎?」神色轉為疑惑的你稍微用手按於繫頭髮的紅線上。

  「這個嘛──以世俗眼光來說,大概值不了多少錢吧。嗯……」言至此,店主停了下來貌似在思考些什麼,而後又說:「這麼說吧、這個東西並不適合以一般世俗的想法來斷定它本身的價值。」

  聽到店主的這段話,之前墨田川事件中殘留的一個小疑問似乎自此得到了解答──為什麼當時河童是搶走那條紅線?你推測河童是為了引你下水,可是,如果被搶走的東西對當事人來說沒有重要到一定程度,那麼當事人也不會即刻想將東西奪回,到頭來這項行動只是暴露自身蹤跡、徒增麻煩罷了,所以河童很有可能有如此認知:「有價值的東西」有很大的機率就是「重要的東西」。

  也因此,你事後有點不能理解河童是拿走那條紅線,儘管判斷是否有價值、是否重要本來就是在下賭注,只是那次隱約產生一種「人與妖的差異」之感,而店主的話使你確定了這點。

  「原來如此。人與妖的價值觀看來有點不太一樣,因為對我而言……」

 

  「這條紅線,是神隱歸來時手上緊緊拿著的東西。」

 

  大約八年前,失蹤已久的你忽然出現在家中神社的鳥居下,手中緊緊拿著一條紅線且略抬起頭出神地凝視著什麼一般──直到一名看起來比你大幾歲的男孩喚了你,你方從這樣的狀態回過神來。

  你,知道你回來了,而且已經是十二年後了。只不過,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拿著這條紅線。

  你,不清楚十二年來自己怎麼了,但你卻很清楚「這條紅線很重要」這點。

 

  不單單是因為紅線是神隱相關的線索,而是左胸裡深深埋著某種殘存的情愫

 

  「本來所謂『有價值』、『重要』,甚至『何謂真實』都是擅自定義而生。」

  「世俗眼光或許會有部分個體不以為然,但那般的世俗也的確反映了『部分的真實』。」

  「而縱使再怎麼渺小,存在於每個個體眼中的『真實』也皆為『真實』。」

 

  店主泰然自若地講述著,你只是靜靜地聽著。

  在這之後,店主又與你聊起其他瑣碎日常,不知不覺中你點的蕎麥素湯麵也已食用完畢,可是你們仍然繼續談天──就這麼持續到店主突然中斷了自己講的話,屏氣凝神宛如陷入深遠的沉思。

  「……看來今晚只能到這裡了呢。您的同僚到這附近了。」

  話一說完,店主便請你跟旅雨離開屋台而其自身亦一同到了外邊。接下來,對著屋台喃念你無法理解的語言,那段意味不明的字句才剛告一段落,屋台在你眼前一點、一點地縮小,最後縮至嬰孩拳頭般的大小而化為一個迷你的模型玩具,店主走上前將屋台玩具收到自己懷裡。

 

  穿藏青色的料理師傅服裝的中年男子,身軀散發出一層極薄弱的光芒。

  慢慢地縮小,終至一隻皮毛已不亮麗而有些許褪色的狸貓。

 

  「那麼,再會了、厄除的小兄弟跟神使大人。」

  體型約一、兩歲幼童左右的狸貓恭敬向你們行禮鞠躬,臉上掛著慈祥溫暖的微笑。

  道別完畢之後,那隻狸貓便轉身準備離去,而你叫住了對方──

 

  流言中的二八蕎麥麵屋台事件,就如此垂下了帷幕。

 

  回去十紋機關的路上,旅雨沒有躲藏而直接走在你身旁陪伴,你們兩人偶爾會聊個幾句。

  「對了,和澄。你是什麼時候察覺那個店主的身分啊?」

  「嗯──大概是回到機關、覺得有點在意而開始思考這個流言的時候吧。」

  約略地說了一個時間點,但你又表明是真正接觸到店主才確定這件事的──回到機關後,心頭莫名在意下午聽到的那個傳言,於是你便仔細思考起傳言中所能得到的資訊,結果你驀然發覺一件事。

  針對這項傳言,那攤屋台是在「半夜」出現於下町,「半夜」這個時間點是一般民眾會在外頭閒晃的時候嗎?就算有那也是極為少數。相較之下,身為厄除的你因為會有排班進行夜巡,反而有更多機會遇上奇妙的夜間活動,可是,傳言卻優先於民眾間流傳而不是機關內部。因此,這成為你懷疑的重點。

  「大概是這樣吧。」你平淡地對旅雨說完自己對整件事的分析。

  「喔──原來如此。和澄很厲害呢!」聞言,旅雨整個人興奮了起來,所以尾巴大幅度地擺動。

  接著,旅雨也說起今晚這件事的心得,你在聆聽的同時又不禁想起擅自定下的約定

 

  ──下次再一起吃糰子吧,老爺爺。

 

 

─完─

 

【後記】

 

  唔喔喔喔喔──我終於寫完了耶(合掌)(←這次也拖超久的啊你!)

  那麼,以下開始talk這篇故事(泡茶)

 

  開頭的一大段是異聞三的後續故事,感覺當初應該放在異聞三啊、結果導致後日談爆增啊、可是有想說異聞三在那裡點到為止就好了啊(掩面+糾結)嗯,不過,那也已經是不可抹滅的事實了,就這樣吧。

  關於異聞三的後日談,我骰到的是「一盒牽絲納豆」,老實說一開始實在不知道這個能有什麼用處、有點煩惱,不過,在寫異聞三本篇時,因為和澄被河童偷襲的橋段,個人覺得這種事一般人大概會留下某種陰影吧(所以還畫了後續效應的短漫),便決定讓這盒納豆來為和澄壓壓驚。

  至於,在後日談出現了新的相關NPC「狛犬神使──旅雨」,同時也為前幾個異聞解答了。因為神社的大家都很擔心離家在外的和澄,所侍奉的神祇便派出旅雨來暗中保護,但也不是一看到有危險就出手,基本上,除非有即刻性的性命之憂、或某些特殊狀況,不然旅雨平時是不會現身的。

  然後嘛──這樣大家應該都知道異聞一的地板聲是誰發出來的了吧,這邊再重新整理一下:起初是旅雨不小心弄出來的,事件元凶解決後,因為旅雨不知道該怎麼收拾自己害和澄迷路的事,就立刻call了自家大人來幫忙,所以想出那種方法的那一位就自己弄出聲音引導和澄到出口。而異聞二就跟旅雨講的一樣,主要處理那些妖怪的是那一位跟旅雨,而送和澄回機關跟繳交報告書的又是另一位相識之人了。

  新朋友旅雨的性格嘛──原則上就是「犬系」。雖然現在的狛犬跟中國石獅子幾乎沒什麼差異,但之前去查一些資料的時候,有說其實最古早的狛犬樣子比較接近狗一些,所以才會這麼設定。此外,就跟這次異聞四某段提到的一樣,旅雨只有對千代宮家的人才會跟朋友一樣親近、甚至有一些撒嬌舉動,其他時候、像是面對自己侍奉的那一位時,是很正經的、就是一般神使該有的形象跟禮節。

  接下來,關於這次異聞四的故事,而我骰到的是「綠:去探個究竟,看見狸貓從店裡跑出去」──終於不是打打殺殺了啊、超Peace的!!(拭淚)

  因為這次感覺跟食物有很大的關係(有嗎?),所以就去查了食物的資料,結果啊……看起好好吃的感覺(哭哭)總之,這次有弱弱地對食物進行描寫,希望有讓大家產生想吃的欲望(笑)而「屋台」這個部份,剛開始也是用路邊攤這個親切的詞,但在查食物的資料時意外發現了「屋台」這個詞,這項日本的飲食文化應該還是跟路邊攤的意思差不多,不過,因為想讓故事更有那種味道才主要用「屋台」一詞。

  再來,跟那位「狸貓店主」有關的事嘛──在店主捉弄和澄的那段,其實是在模仿夢枕貘老師的作品《陰陽師》跟《沙門空海》都有提到的「植瓜術」,嗯、大概也說過好幾次了,就是因為我個人還挺認同裡面關於「咒」的理論,才會採取這樣的呈現方式。然後,因為和澄本身是沒有能力解除法術的,但看過一些相關書籍的他知道其中理論,便沒有直接中店主的圈套。

  另外,之所以會安排店主就是當初跟和澄聊天的老爺爺,是因為當初在看官方釋出的異聞內容構想故事時,突然想到當時有沒有「宵禁」(想說畢竟是那種時代嘛←?),後來查了又查,不太有相關資料、只有稍微說到戰時有宵禁之類的規定,於是,我個人就去問了一下家姊,家姊也是不太清楚,可是剛好提到「其實除了台灣以外,其他國家不太有外出吃消夜、夜市、24小時營業的店面這類習慣」,我便在那個時候恍然大悟了、而產生「老爺爺其實你就是店主吧!!」這種想法(笑)

  最後,這次藉由店主揭露了和澄那條紅線的價值與重要性,當初在發布弟弟一司線的短漫時,一司回憶裡的和澄,手中拿著的東西就是那條紅線,而那條紅線是跟神隱事件有關的線索,當然也是和澄隱隱覺得這條紅線對自己意義重大,儘管自己也不太理解原因。啊,然後,很明顯的、第一個發現和澄神隱回歸的就是身為弟弟的一司喔(笑)

  嗯,大概就是這樣。感覺這次廢話好多喔(掩面)

  最後,謝謝大家的閱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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